郑云龙:除了台词,我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要记得的东西
在音乐剧演员郑云龙前30年的人生中,有许多重要的选择与放弃。
他说,这30年最重要的三件事是——去北京舞蹈学院学习音乐剧、2017年辞职去上海出演百老汇经典剧目《变身怪医》、2018年参加《声入人心》。
这三个决定让郑云龙20到30岁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20岁开始认定的音乐剧事业,通过一档综艺节目,走向大众视野。录制最后一期《声入人心》时,郑云龙在台上眼含热泪:“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终于被人看见了。”
站在30岁的门槛上,无论是郑云龙个人的事业,还是他热爱的音乐剧,都迎来了新生。
很多理想主义的话在他的身上得到了验证,这是一个破釜沉舟后追梦成功的故事。
郑云龙,图为受访者提供
郑云龙大学毕业到30岁的这段时光,被上海这个城市泾渭分明地分成两种流速。
2013年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到2017年搬去上海之前,那段时间过得非常漫长。当时郑云龙在北京松雷剧团演原创音乐剧,一部《啊!鼓岭》,他从2014年演到2016年。
“那段时间看不到什么希望,每一年基本上都在演同样的作品,去各个城市巡演。说白了,大部分时间全都花在路上。看起来很忙碌,其实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懒散,就是没有特别多的作品可以让你去想,没有特别多的舞台可以让你去突破自己。”
更可怕的是,台下几乎没有观众。
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常常比台下的观众数量还要多。郑云龙试过去商场给路人送票,结果人家当着他的面就把票扔垃圾桶里了。在哈尔滨的一次巡演,演员们全都化好了妆,却突然被告知,因为观众太少,演出取消了。
与没有观众相伴的囧境,还有没钱。在松雷剧团,郑云龙每个月的基本工资是税前6000元,排练费是一天100元,演出费是一场1000元。但是演出场次并不是那么多,一年到头,到手的钱只够负担在北京生活的基本开销。
在郑云龙看来,没观众比没钱更可怕,“没有钱你可以省吃俭用,但没有观众,你没有办法,我不能去马路上把人拉进来,对不对?”
郑云龙用对音乐剧的一腔热爱,来抵御没有观众的绝望。
《啊!鼓岭》剧照
中国原创音乐剧起步晚,剧的质量当然比不过欧美日韩的经典剧。但郑云龙认为,参与原创剧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从写剧本阶段参与,角色、故事、甚至音乐,都可以亲力亲为地去参与改动。
如今回看演原创音乐剧的那四年,郑云龙说自己是很开心的,不管有没有观众都很开心,“我演出就很开心,不管演什么都很开心,因为你在从事一个你很喜欢的专业和职业,为什么会不开心?”
30岁之前,郑云龙做过两次辞职的决定。
第一次发生在加入松雷剧团之前。2013年5月,郑云龙主演了人生中第一部商业音乐剧《纳斯尔丁·阿凡提》,因为没有经验,他把200%的力气都用在了排练上,再加上紧张,首场演出时他突然失声,演了半场就被换了下来。第二天在该剧导演、也是他的大学班主任肖杰的鼓励下,才支撑下来了全场。
那次失败,让郑云龙抑郁了两三个月。
当时临近毕业,郑云龙对未来很迷茫,家人为他找了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选择接受这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郑云龙说可能也和《纳斯尔丁·阿凡提》的那次被换下场的经历有关。
“要不然我是不会去工作的,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换个职业,可能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不了舞台这行。”
生性爱自由的郑云龙坐到办公室的第一天,就仿佛看到了未来30年自己坐在那里的样子,“排练厅通宵我都不走,你让我在办公室,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三个月后,他选择了辞职。
《纳斯尔丁·阿凡提》剧照
2017年,已经成为松雷剧团签约演员的郑云龙,为了一部百老汇经典音乐剧《变身怪医》,第二次选择了辞职,甚至把工作地点从北京转换到上海。
“第二次辞职比第一次更难”,郑云龙说,因为第一次的办公室工作本来他就不喜欢,而且年纪小,还处在说做就做的那种状态。但2017年,他得放弃在北京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去上海面对一片未知。
拖着箱子一个人去上海的火车上,郑云龙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因为那时候北京的退路已经没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因为原来的工作放弃这个他从大学时代就期待主演的经典音乐剧,他会后悔一辈子,“我想做最好的演员,想继续往下走的话,这部戏可以给我很多,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可以变得比现在强大很多。”
2017年后,郑云龙搬去上海,参与的剧目一部接着一部,时间突然快了起来。
郑云龙
“垃圾!”
2017年7月,终于站上了《变身怪医》的首演舞台,演到了大学时就梦寐以求的角色,郑云龙却这样“骂”自己。
对于《变身怪医》上海的首演场,郑云龙的印象是很糟糕,没有什么人看,那天他紧张、吃力、完成度不高、还出了很多错误,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还得好好努力。
“那个时候我觉得要想在上海的音乐剧界闯出名堂来,其实还很漫长。”
当一个只身来到沪圈闯荡的新人,没能在首演场交出令人信服的答卷,面对的是排挤还是鼓励?
“就算排挤你,也不会当你的面排挤你对吧,人都是这样,但有些时候你也会知道,你也会听到很多消息”,刚来上海的郑云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变身怪医》的另一位男主角、好友刘令飞不断给他鼓励。
《变身怪医》是一部难度很大的音乐剧,唱完一场就像跑了一次马拉松。
初来上海排练时,郑云龙甚至连歌都无法完全唱下来,那时候着急得每晚睡不着觉,再加上青岛人不习惯南方的梅雨气候,浑身长了湿疹,精神和身体上都备受煎熬。
“令飞给了我很多鼓励,因为他经验也比我多很多,他就跟我说这是一个过程,每个人都要经历,所以你别着急,慢慢来。”
《变身怪医》剧照,郑云龙
在上海演了30多场后,郑云龙北京的首演又遭遇了发烧,直到巡演到广州时,整体的状态才变好。
郑云龙说《变身怪医》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然而这部戏2017年的首轮演出市场反响并不好,制作公司甚至赔钱倒闭了。
郑云龙记得这样的一个画面:北京天桥剧场如果坐满了观众,应该是1500人,而当时仅有差不多400个观众,开演后一楼基本没有人,二楼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观众,到了下半场,买了二楼便宜票的观众们,都到一楼来了。
从一个专业音乐剧演员的角度来看,郑云龙认为《变身怪医》是一部很成功的戏。如今站在市场和普通观众的角度复盘当时票房失利的原因,他提出了三点:
“首先题材比较阴暗,剧本节奏确实存在很大问题,前半个小时,他没变身之前,在铺剧情的时候确实是比较闷。然后2017年的音乐剧市场,跟我在北京的时候并没有太大改变。还有就是《变身怪医》的成本非常高,观众不多就很难再坚持演下去,如果这个戏当时能演到150场左右,北上广再加上几个小城市再演一轮,我觉得整个票房都会回温的,但是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因为第一轮票房实在是太糟糕了。”
为了推广音乐剧,郑云龙“勉强”过自己。
2019年湖南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上,郑云龙曾和阿云嘎、王晰、蔡程昱、高天鹤、石凯等《声入人心》成员共同献唱了网络神曲串烧,当时郑云龙分到的段落是《嘴巴嘟嘟》。歌剧和音乐剧专业演员与网络热歌混搭出的神奇效果,被观众调侃为“神仙历劫”。
其实那已经是郑云龙与兄弟们争取的第三个版本的串烧了,在他看来前两版更可怕。
“虽然真的很不喜欢,很不想唱,也觉得很难听”,郑云龙坦言,当初硬着头皮上,说服自己的原因主要是能上卫视跨年晚会那种级别的演出,是一个很难得的经验,“那个时候其实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说我要唱什么,就说明自己还是要再努力,要再好一点让更多人认识你,才能有这个话语权。”
2019年跨年晚会唱《嘴巴嘟嘟》的郑云龙
一年后,30岁的郑云龙把音乐剧带上了2020年跨年晚会这样级别的舞台上。这次的曲目是郑云龙与阿云嘎一起选的,编曲、和声、舞台设计等环节都商量了很久,最终呈现了《马戏之王》《妈妈咪呀》《天边外》《为乐而生》等经典选段。
成名之后,各种综艺、商业活动的邀约纷至沓来。《声入人心》结束后,郑云龙又以“声入人心男团”成员的身份参与了2019年的《歌手》,但因为节目后期的录制与自己定好的音乐剧《信》撞了档期,他选择了从《歌手》退赛。
于是,非议、谩骂也接踵而来,有人说他不仗义,丢下兄弟们就不管了。
在前不久的《吐槽大会》上,这个争议依旧被翻了出来。
“阿龙川蔡”组合参加2019年《歌手》节目
对于走红带来的负面效应,30岁的郑云龙说:“误解、非议、质疑、谩骂,我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奢求所有人都喜欢我,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人讨厌我,我做好我自己,如果你一直恨我,我也觉得为你们做了贡献了,起码充实了你们的人生。”
“我要是真的想挣钱,我完全可以不用演音乐剧了,因为真的热爱一个东西,是没办法拿钱去衡量的”,郑云龙说,仅说音乐剧的身价,走红之后并没有变高,“我从来不会去要求这个东西,大家都是音乐剧演员都很不容易,我在音乐剧上不是很优秀的,大家都差不多,优秀演员很多,你要说我带动票房我很开心,但是怎么可能靠这个东西挣钱。”
郑云龙,图为受访者提供
郑云龙是一个非典型90后。
微博、微信才用了两三年,以前都用短信、电话与朋友联系;平时就像个行走的问号,对于一些饭圈用语和流行词汇,常常会一脸懵地反问记者“这是什么意思呀”;疫情期间他试着开发新爱好,尝试下载了几个手机游戏,基本上三分钟就放弃了,因为找不到任何乐趣,于是再一个个删掉。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这种“老派”,但对于90后的身份却非常坚持。不过对于即将到来的30岁,郑云龙却不敢张罗了。因为好兄弟鞠红川今年2月刚过了27岁生日,结果被群嘲了一下。
“川子还没到30岁已经被群嘲了,你说我这正儿八经的30岁不得被笑话死。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谁还没有个30岁哈哈,身边有这么一帮损友,所以你最好还是少张罗。”
“阿龙川蔡”组合,左一为郑云龙好友鞠红川
虽然行动上躲避着即将到来的30岁,其实郑云龙已经调整好心态,甚至以“中年人”自居了。
30岁在音乐剧的领域,其实是最好的一段创作时光的起步,“从30岁这个起点开始,要有更大的突破和改变”。
按照之前的计划,今年复排的《变身怪医》将于6月开始排练。鉴于2017年的票房失利,郑云龙认为今年的复排也有可改进之处:因为这是一部百老汇的版权剧,剧本方面无法做修改,但前半段的表演状态可以更积极,做一些节奏方面的调整;2017版的舞美是韩国十年前用的舞美,难免会有些简陋老气,今年也会换成大包围式的,整个舞台呈现出大实验室的感觉。
在郑云龙心中,《变身怪医》的理想复排时间应该是35岁。
“27岁到35岁也才过了八年,其实最理想的应该是十年左右,但八年也不少了。因为一个男人从27岁到35岁,他各个方面都会变化大,27岁到30岁,其实变化还好,对人生对戏剧对音乐很多东西的理解变化都不是很大,而且我从去年到现在特别忙,我没有很多时间去思考很多问题,所以本来理想的状态还是想岁数再大一点。”
2017年郑云龙为《变身怪医》首轮演出宣传
对于《变身怪医》这样歌曲难度大、情感张力强的剧,体力至关重要。2017年,郑云龙曾经试过4天连演3场,然后歇了一个上午,又演了一个下午场,基本达到了体力的极限。等到第4场演完时,基本上人是懵的,出汗出太多了,有点脱水的状态。
今年《变身怪医》复排,另一位男主角阿云嘎发现自己有四天连着演的排期,于是问了郑云龙,这能扛得住吗?“大龙说,我基本上两场连着演,我是能扛得住的,那也是在我27岁那一年啊!”
郑云龙认为,伴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经验,表达能力也会比以前更强一些。“因为演戏不是纯靠体力,很多30多岁的运动员,他也不是打不了,他的经验和很多别的东西可以弥补他的机能,其实演员也是一样的。”
2017年《变身怪医》北京排期表,27岁的郑云龙感受到体力极限的时刻
郑云龙还有做一部自己的原创音乐剧的计划,题材可能是他记住的生活中的一些小故事,“除了台词,我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要记得的东西,所以我的脑子空间有很多都是留给这些我积累的东西。”
这部原创音乐剧的计划可能会在近两三年内实现,“如果有大块的时间,马上就可以开始做, 因为我也想了很久好多年,今年本来想提前做筹备,但确实因为疫情大家没法工作。”
在郑云龙的设想中,像《歌剧魅影》《悲惨世界》这些备受观众期待的音乐剧,他可能都得到35岁才敢触碰。
对于那些岁月沉淀下的经典音乐剧角色,郑云龙并没有那么着急去挑战,他也不会去催制作公司的朋友们。
“我从来不催的,我如果去催,这个性质就会变,我又不是谁,我就是一个演员而已,如果要是有一天想做,我就自己做,我为什么要去催别人呢。我才30岁,还很年轻,哈哈哈,还有的是时间。”
去年,郑云龙参与了话剧《德龄与慈禧》,与卢燕、濮存昕、江珊这些话剧舞台上的艺术家们天天泡在一起排练,每个前辈都给他传授了不少经验。
郑云龙在《德龄与慈禧》中饰演光绪帝
想问他有什么特别受用的话,郑云龙却卖起了关子。
“说了很多,但如果我告诉你的话,大家都知道了,所以这个东西我还是有点心眼的”,郑云龙大笑起来,“可能有一天我五六十岁的时候,如果你还愿意采访我,我就全告诉你,五十岁的时候你记得找我!”
虽然提前约好的20年后的采访是个玩笑话,但郑云龙的确已经想象好了20年后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角色没有大小,我可以去演男一号的爸爸、叔叔、舅舅这些呀,当我五六十岁的时候,我还能去演老国王、大臣、饭店老板啊这些角色,要不然天天在家呆着干嘛呀。”
“我除了演戏我什么也不会”,郑云龙希望音乐剧这个行业能发展得很持久。
“我要演一辈子。”
郑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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